历史上很难见到像“五四”这样的“幸运儿”——时间不长、牺牲很小,但影响却极为深远。事件发生的当月,按理说,尘埃尚未落定,可已经有北大教务长顾孟余、学生领袖罗家伦以及著名政论家张东荪分别在《晨报》《每周评论》与《时事新报》上撰文,命名此“运动”,且表彰其“精神”。而从第二年起,北大学生就开始了关于五四运动的纪念、追怀与阐释。此后将近百年,中国社会不断转型,政治形势跌宕起伏,文人学者乃至立场迥异的政治家,从未停止过对于五四的“言说”——尽管结论千差万别,但各方都承认,这是新旧转折时期重要的里程碑。
新中国成立后,每逢“五四”青年节,《》等报刊必发表社论或纪念文章,弘扬五四精神,并借此不断地与先贤对话。正是这一次次的对话、碰撞与融合,逐渐形成了今天中国的思想格局。社会乃至学界对“五四”有一些批评,对此,我们需要做出回应。不管是表彰还是批评,只要能参与当下的社会变革,就是重要的思想资源。在这个意义上,“五四”仍然活在当下,并没有离我们远去。
作为研究对象的“五四”与作为思想资源的“五四”,二者互相关联,但并不完全等同。学术界的求真务实,与大众传媒的借题发挥,各有其合理性。即便讲求贴近现实、与时俱进的后者,也请记得,“五四”是思想的“磨刀石”,而不是蕴藏无数锦囊妙计的百宝箱。你很难即问即答,有求必应。与其就无数现实问题问计于先贤,不如借助持之以恒的对话,获得某种价值立场与思维方式——这才是“五四”之所以常说常新的奥秘所在。
所谓五四运动,不仅仅是1919年5月4日那一天发生在北京的学生游行,它起码包括互为关联的三大部分:思想启蒙、文学革命、政治抗议。这是“五四”最值得注意的一点。自以为聪明的今人,很容易根据自己的专长,挑剔前辈的浅薄、天真与浮躁。其实,五四新文化人那种“铁肩担道义,妙手著文章”的志向,以及兼及文采飞扬、思想深邃、行动果敢的能力,是后世的我们很难企及的。如此三合一,不仅是建功立业的理想境界,也是令人羡慕的生命形态。
将“五四”确定为“青年节”而不是“文艺节”,正是看重其青春勃发、上下求索的刚毅与雄健。任何时代的年轻人,都是喜欢仰望天空、神游万仞的;而最终能实现当初梦想的,微乎其微。这里有外在环境的限制,也包括自身能力的调动、调适与发挥。只有思想而无行动,容易显得苍白;反过来,只有行动而无思想,则只能是莽汉。至于表达能力,不仅是人际交流的润滑剂,也是其吸引追随者的不二法门,甚至是功业长留天地间的关键。
这是以“新青年”为主体的运动,当初的大中学生,学问及见识远不及蔡元培、陈独秀、李大钊、胡适以及周氏兄弟等,但借此机遇登上历史舞台,日后挥斥方遒,大有成就。因此,不妨暂时搁置师长辈的高屋建瓴,编一册“五四青年”的文集,看看百年前的中国青年是如何苦闷与挣扎、思考与表达的。这对于当下无数拼搏在课堂上以及职场中的年轻人,无疑更具启迪作用。
那是一个重要的精神标杆——时势早已变迁,但其生气淋漓的生命形态,依旧引人驰想与怀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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