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个供荷兰人表达对中东欧移民不满的网站上,对这些移民有意见的荷兰人可以勾选多个选项,比如“噪音扰民”、“胡乱停车”、“醉酒闹事”、“生活不检点”。他们还可以声称这些移民抢走了自己的饭碗。网站创立者基尔特•威尔德斯并非等闲之辈。这名老民粹主义政客的自由党,支撑着荷兰的少数派政府维持执政。
威尔德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吸引注意力。然而,他的网站值得注意,因其预示着一种新趋势。威尔德斯贩卖排外主义。反穆斯林是他的主营业务,而这项业务已经开始过时。威尔德斯发现了西欧排外主义的新动向:反东欧和南欧移民。对这两种移民的仇视,如今正在从报纸标题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,且似乎会愈演愈烈。
我在荷兰长大,目睹过不同的排外潮流在这个国家依次兴起和衰亡。1945年荷兰解放后,反犹主义兴起,这有一些复杂的心理方面的原因。那一年,原抵抗运动报纸《De Patriot》上出现了这样的话:“重见天日的犹太人应为他们得到的帮助感谢上帝,并应觉得惭愧。或许有许多更好的人没有活下来。”当时还有若干出版物上出现了与此类似的言论。
上世纪70年代,我还小的时候,大多数种族主义的笑话都是讥讽土耳其人和苏里南人的。到了80年代,德国人变成了一切荷兰人不认可的东西的代表。2001年9/11袭击之后,穆斯林接过了这一棒。如今,轮到东欧和南欧人了。
排外主义矛头转向,部分原因在于,穆斯林的所作所为不足以成为替罪羊。首先,穆斯林移民越来越少。一度为安妮•弗兰克、威廉二世和艾阿恩•希尔西•阿利这样身份地位迥异的人提供庇护的荷兰,近来开始关闭边境线。其次,穆斯林逐渐融入荷兰社会。曾担任欧盟内部市场事务专员的弗里茨•博尔克斯泰因对这种变化的感受最为深切。20年前,他是荷兰第一个开口抱怨非西方移民的主流公众人物。近日,在阿姆斯特丹他那间俯视阿姆斯特尔河(Amstel)的漂亮书房里,博尔克斯泰因这样对我说:“如今他们的融入度已大大提高。”博尔克斯泰因说,非西方移民在教育方面开始赶上荷兰本地人,生孩子的数量比以往有所减少;越来越多的非西方移民与荷兰本地人通婚,并在家中说荷兰语。博尔克斯泰因仍然认为,荷兰的犯罪问题和失业问题尤其应怪罪于非西方移民。但总的来说,他认为:“非西方移民的问题已经不像以往那么尖锐了。”
随着人们对伊斯兰恐怖主义的恐惧逐渐消退,民粹主义者威尔德斯需要一个新的目标。在西方,对东欧移民的不满日益积聚。实际上,2007年法国大选时,“波兰管道工”人人厌恶。荷兰社会事务大臣亨克•坎普去年满怀渴望地谈到,希望把没有工作的波兰人都驱逐出境,这是个很受欢迎的想法,尽管欧盟法律不允许。威尔德斯捕捉了这一新动向。
即便威尔德斯本人娶了一位匈牙利太太,即便没有几个经济学家真的相信外来移民会造成失业(威尔德斯陷入了“劳动总量固定谬误”),即便荷兰是波兰最大的外资来源地,威尔德斯都不在乎。因贫穷而受人轻视的东欧人代替过去的穆斯林,成为了新的绝佳替罪羊。
如今,又轮到了南欧人。一位荷兰朋友告诉我,过去在西班牙度假时,每次开车经过一条由欧盟资助修建的道路上时,他都会想:“我为这条路付了钱。”但如今,这位朋友说,他看到走在路上的西班牙人,就会想:“我也为这些人付了钱。”在北欧国家被要求为南欧国家纾困之际,这种情绪正愈演愈烈。就连德国时尚设计师卡尔•拉格费尔德这样的人物也肆无忌惮地说出这样的话:“没有人希望希腊消失,但希腊人的恶习实在令人作呕——意大利人也一样。”这句话最为直接地表达了目前这种情绪。
博尔克斯泰因则含蓄得多,他认为,北欧和南欧“是两种类型,有着不同的经济文化”。为了说明这种根本区别,博尔克斯泰因回忆道,意大利人罗马诺•普罗迪任欧盟委员会主席时,曾将欧盟的稳定公约斥为“愚蠢”。博尔克斯泰因在荷兰的电视上公开表示不同意这个看法。之后,在火车上,普罗迪给他打电话。这位意大利人说:“你侮辱了我。”
“绝对没有。”博尔克斯泰因答道。
“我需要一个解释。”普罗迪说。
博尔克斯泰因认为,他与普罗迪的争论体现了一个根本分歧:他觉得自己在表达北欧人对“纪律和规则”的信念,而普罗迪则在表达南欧人的想法——规则是可以变通的。博尔克斯泰因若有所思地说:“我曾竭尽全力不让意大利加入货币联盟。”
北欧与南欧的分歧或许只会越来越明显。在希腊和西班牙,近一半的年轻人没有工作。显然,这些年轻人会越过敞开的边境线北上。南欧人向北部移民,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并非头一次——想想19世纪,那时的意大利人在法国有个绰号,叫“通心粉”。
排外主义的新动向不容乐观,但至少这回遭殃的不再是欧洲的穆斯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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